白夜城

[叶乐]Fight Like Married 14

张佳乐消失了。他问了百花的人，对方毫无头绪。QQ留言，可百花缭乱的头像一直没有亮过——张佳乐对叶修设定了对其隐身可见，如果不在线，就是真的不在线。

手机一直关机。

叶修不动声色。那时候他在嘉世四面楚歌，第七赛季的转会窗已经就要关闭，作为队长，他竟然对队伍里是否有人事变动一无所知。陶轩有自己的国，叶修也有，虽然国民只有两个人，他和苏沐橙。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也清楚自己和当初志同道合的友人已经南辕北辙，他知道陶轩想实现的恐怕也不过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嘉世王朝，可行不通，那条路行不通，自己只要还在一天，就不会允许他把嘉世带到一条死路上。

可他就算在，嘉世也并没有走向新生的迹象。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内部腐朽，他一个人可以螳臂当车，可也并不足以力挽狂澜。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人。

第一次，他有了离开的念头。

不知道张佳乐那个时候，又是如何做出离开的抉择。

张佳乐。

他又一阵烦躁，觉得心神不宁。叶队长看上去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再怎么被人孤立排挤也处之泰然，最近几天却也心火旺盛，嘴角都长了燎泡。

有一天他站在宿舍门口抽烟。陶老板知道他有烟瘾，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神经要找茬，非要在宿舍房间里都安了烟雾报警器。

他远远看见苏沐橙从走廊那一头走过来。她脚步很快，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你和我说……我不帮你说……”

“没……还好……”

“你自己跟他说。”

叶修马上明白是谁了，接过电话，另一只手摸了摸苏沐橙的头。苏沐橙笑了一下，有点想听，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朝叶修伸出手。

两个人有默契，叶修掏出房卡递给她。她转身进叶修的房间去了。

不过老宿舍隔音很差，隔着门，叶修的声音竟然也清清楚楚。

这可不能怪我呀，苏沐橙想。

没想到他也会生这么大气，她笑了笑，先是觉得有趣，后来又觉得唏嘘。

“呵呵。”叶修接过电话先笑了两声，“张佳乐。”

张佳乐虚的一塌糊涂。

这几乎是他人生的最低潮，所有的情绪都失了控。

不想走，却又必须走，为什么必须走，不知道，想不清楚，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崩溃了，却无能为力。

要想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职业选手的生涯很短，二十出头退役的比比皆是。吴雪峰，郭明宇第三赛季就已经离开，第七赛季，方士谦也在微草夺冠后宣布退役。那时候一起开始征途的熟脸孔，如今寥寥无几。

是不是还有重新站到这里的机会，如果没有，何苦继续。

俱乐部不肯忘记繁花血景的辉煌，一直不停的寻找另外一个可以和张佳乐配合的狂剑士，这样的固执到最后却成了枷锁，有潜力的新人坐着板凳席，而张佳乐一直没有等到一个可以为他分担核心压力的攻击手。百花式可攻可守，本来是一种灵活多变，善于配合的打法，可由于这个原因，一方面的特色被因此压制。

张佳乐知道，俱乐部在重新调整步调，可自己是否还能等到这一天？而是不是，还要一直等着一个和孙哲平打法相似的狂剑士？下一年的百花也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就算如此，百花开始盘算的平稳交替，自己又是不是甘心？到底该怎么办，一定是不够好，自己一定是不够好，可是哪里不够好，也许再也不能变好。

太多了，毫无头绪，恨不得变成一滩死水，人生第一次，决定逃避。

该怎么说，从没和人说过，这些想法从岩浆变成岩石，早已凝固，无法倾诉。

父母觉得他状态不对，劝他出去旅游，自作主张去旅行社报了自由行的欧洲游。工作的不快不能带到家里来，让他们担心，已经是罪过。父母似乎还觉得他是失业，拿出自己的积蓄要张佳乐放心。

他打起精神来为父母张罗，也正好想躲一躲，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临走前他给叶修打了电话，没人接，打了苏沐橙的手机，也一样。想说到了目的地再打，结果刚落地没多久，就在火车上被人摸走了手机。

当时为什么没发个短信呢？

语言不通，张佳乐英语都搞不定。到处也找不到网吧，手机没了，人太依赖电话簿，也不记得叶修和苏沐橙的号码。去买手机和电话卡，比划了半天，愣是没闹明白。父母都在也不好瞎折腾，一晃三个星期，一落了地赶紧买了手机补了张卡，挂上QQ一看，一叶之秋的QQ头像跳了很久才停。

最后一段是五天前

“我来找你。”

“人呢？在你家门口。”

“到底怎么了张佳乐？你跟我说啊！”

叶修是真的急狠了。看样子是来了自己家，但是扑了个空。

张佳乐心碎了一地，啥想法都没有了，解释一通之后就闭了嘴，任着叶修骂人。

两个人好了五年，叶修是第一次发火。

“你是不长脑子怎么着，心挺大的啊？”

“几岁了，发个短信手指头会断了是怎么着？”

“怎么不吭声了，不是挺能说的吗老和我对着干……”

知道只是误会，却还是生气，怒火水涨船高，可以不为别人生气，却偏偏对着张佳乐发了脾气。叶修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张佳乐太独了，自己也太独了，都太独了，可无可奈何。

恐怕自己更甚，嘉世里到底发生什么事，过去发生什么事，到底在和什么较劲，到底要实现什么，他一句也没有跟张佳乐提过。

本来曾经想的。在某一个还年轻，还天真，还有情窦初开的心跳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把什么都告诉他。后来年纪渐长，却逐渐开不了口。

是没有必要，张佳乐也没有问，张佳乐退役也没有告诉自己，张佳乐在百花，也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能只是被刺痛了，发现自己和张佳乐，只能在静默之中，猜哑谜一般地明白彼此。

他不说了，因为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理智。两个人在电话两头沉默。

叶修被烟屁股烫了手，甩了几下，自嘲的笑了。

“我以为你这是默认分手的架势呢……”

电竞选手退役之后大部分了无音信。也许是生活不易，也许是想与过去切割，不还钱的都有，至于分手，虽然没有听说过，但也许也没有什么稀奇。

“分什么手！”张佳乐像被烫了一样，“我能为了这和你分手？”

叶修已经平静下来了，说这话就是吓他，等着张佳乐表忠心。

结果张佳乐又不说话了。叶修也不说，两个人干耗着。

“沐橙的手机哈，长途，注意点素质。”叶修不耐烦的说了句。

“……我知道你气什么。你压根儿没气这次这个事。”张佳乐总算开了口。他周围很安静，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叶修几乎能在心里描绘出他的样子。

“退役我不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没想好……很冲动，脑子乱。其实我现在，也没想好……”

他的口气渐渐苦涩起来，赶紧话锋一转。

“我为什么要拿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东西烦你，你还不够烦吗叶修？”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越云那边早就有小道消息出来了，孙翔转会嘉世，条件是给他一叶之秋，正式签约了就公布。嘉世这是要赶尽杀绝，你不也没想过告诉我吗？就你有心，你怕烦着我，我就能没心没肺？”

叶修愣住了。越云这个消息还没传到他这里，没想到确是这样一个方式。张佳乐恐怕万万没有想到，他作为嘉世队长，对这样的转会交易的信息，竟然也被蒙在鼓里。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况且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张佳乐竟然去打听了这样的传闻，然后还默默憋在心里。

猜哑谜一般的明白彼此。

可以明白彼此，也愿意去猜哑谜。

“你在哪儿？”他突然问。

“啊？”张佳乐还在真情实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嗯……机场等车……”他哼哼着回答，声音特别小。

“哪个机场？”

“萧……山……”越发像蚊子叫。

叶修笑了起来，突然觉得管他的，什么破烂事，也拦不住相亲相爱。

“滚过来吧。”他说。

正好，他也很想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