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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女老阿姨|偶尔写写|没什么说的

我的红磡

旧随笔。已经搬离3年了,还是偶尔会想念。


又开始读一个新的学位,于是开学了,照例大家一群由陌生到熟悉,互相打探闲聊,就难免说到衣食住行这样的三俗之事。活在香港,住首先是个大问题,标准的社交开场难免会涉及到“你住哪里”,得到答案之后标准的回答当然是“啊,那离学校好远/近,需要早起/可以晚起。”。但心里当然多数都在不动声色的衡量别的东西,地段首先会被衡量一番,是住在港岛还是九龙,如果是港岛,那是北角天后,还是西环半山。

生态就是如此,谁都难保不被掂量。


内地的同学一般比较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不熟悉,而住的理由单纯,因为都是租客,永远是绕着生活转。

每次有人问住哪里比较好我都会说红磡,在说之前总要先说一番不好,但下次提起说住在哪里,我还是会说红磡。

有个学妹说,你一定很喜欢红磡,说起红磡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红磡真的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


真的不是特别好。离火车站近的地方破旧极了,簇新漂亮的房子却又都离轨道交通极远。还有一间闹市里的殡仪馆,像只肃穆又威严的巨兽趴在破破烂烂的老房子堆里,每天看到它的烟囱冒白烟,我就在想着这又是烧的啥时候逝去的人。

说到这个殡仪馆特别有趣。因为大家都忌讳,于是那边的房子就特别便宜,成了地产经纪招揽的卖点。不在乎的人就能占这样的便宜,有一次我去那边找我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同学,看到一家卖骨灰盒的店。

店面并不大,窗明几净,大大方方的开在街边。橱窗里都是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骨灰罐子。有一个天青色的特别合我的口味,颜色温润,样子也秀秀气气的。于是忍不住站在橱窗前很久,想着自己以后死了,一定要用上这样好看的罐子。后来抬头一看那店的广告,又差点笑岔了气。红色的大字写得特别清楚,”承接各类丧葬业务,火葬海葬,出国安葬,人生哪里天注定,人死哪里你来定!”,句尾的感叹号大得吓人。明明做的死人生意,但这标语也未免太活泼了,现在想起来,还会发笑。

红磡的街道都是油腻腻的,都是三十多年以上的老房子,街边也大多是老铺。有几间屹立不倒的茶餐厅和烧腊店,呼呼呼的风扇直接通到街上,于是每到饭点(在香港,几乎一天12个小时都是饭点),满街都是参杂着泔水臭的,油乎乎的厨房味。而因为房子老旧,自然住了许许多多的老人,老人院的生意非常兴旺,而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老年人。

他们大多都是不太富贵的样子。许许多多打扮的干干净净在街上收纸皮,就算有的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也看上去非常的落魄。有时候他们会进麦当劳要一杯可以续杯的咖啡然后坐上很久,借借厕所,吹吹冷气。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留意,只是闻到臭味,就捂住鼻子,于是那个婆婆马上就站起来走了。

后来只要身边有老人,我就算被熏得眼泪直流,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因为真的特别不容易,在红磡生活的久了,自然会明白。是连心酸都心酸不过来的,如此普遍而无奈的生态。


红磡有特别浓的烟火气。倒不光是说那烟熏火燎的气味,只是那些破破烂烂的小铺子,就总是比簇新簇新的连锁店有人情。时间长了大妈大叔都记得你是谁,爱吃什么,和谁交好。穿着背心裤衩夹脚拖鞋进门,风风火火忙碌的大妈就会一声大吼告诉你你的朋友也在,还跟你指出那张桌子,问的问题也从“要什么”变成了“是不是又要xxx”。

而夜深人静,万物寂寥,街头的大排档还在火热的出着带着锅气的小炒,而离开了它明亮的玻璃橱窗,一片黑暗之中,有跌跌撞撞的醉汉,也有穿街而过的硕鼠。白天的一切繁华都离去,像是低俗却妩媚的风尘女子卸了妆,懒洋洋的,又有些寂寞。


所以我特别喜欢红磡,虽然特别破旧,住得很挤,街道很臭,晚上还有大蟑螂和大老鼠。时不时发生爆窃案,但却有帅得让人呼吸停止的警察来敲门做笔录,红磡的老区特别困苦,但总有一种苦中作乐的精气神,让我觉得说不出的高兴和昂扬。

那里有我最喜欢的猪扒包,牛肉蛋饭和潮州小炒。也许不是全港最好吃的,但却是全港我最喜欢的。

说到底还是喜欢那段日子,忙碌又窘迫,却天天都是笑的。还能手牵着手和对象一起去吃猪扒包,故意多走两个街口,只为了看拐角的电器店里那只懒洋洋的黑猫。现在住着簇新簇新的大房子,体面极了,却是不是还要跑回去,吃那一餐小火锅,博老板娘几声笑,期待她还记得我。

总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其实地方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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