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城

[叶乐]Deep In 3

3． 

 

 

叶修一直都觉得哨兵们是一种狗一样的生物，耳朵和鼻子特别灵光，一有什么事就鸡飞狗跳，偏偏在精神控制上又一塌糊涂，躁动的精神力对向导来说简直像个每天嚷嚷原价九九八现在只需十元的高音喇叭。

而狂化就像一场没有疫苗的狂犬病，一边敲打着键盘，叶修一边漫不经心地这样想。

希望张佳乐不要被人道毁灭。

 

他倒没有真的担心，毕竟我国已经在法治的道路上走了好些年。只不过每当这样想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长长的烟蒂被这样抖了抖，就细细簌簌地掉在裤腿上。

 

这样的轻松一笑对现在的叶修来说并不是太容易，因为嘉世的情况不太好，上半赛季已经过了一半，成绩一落千丈不说，队内的情况更是令人糟心。他已经是这么多年的队长，队伍里的事情说不上了如指掌，处理起来也能游刃有余，但令人忧心的是这场诡异的躁动似乎并不像是单纯的士气低落，平心而论，也许更像是一次由上及下的恶意。

赛场上有无所不能的一叶之秋，可生活中，是不是也有无所不能的斗神。

 

叶修把烟屁股掐熄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空荡荡的烟盒。然后他站起身，把手伸向椅子上搭着的外套。

他的手突然停住了，愣了愣神，然后突然改变了主意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看去。

 

十一月的H市已经有了微微的寒意，姑娘们漂亮的白大腿已经裹上了黑丝袜，而街口卖烤红薯的摊子又开始生意兴隆。今天还下着雨，深秋的雨水把城市蒙成一张模糊的画片，五颜六色的雨伞仿若百花盛开，仅有几个没打伞的行人都紧紧的用外套裹着自己的身体，埋着头在路上疾步前行。

叶修知道张佳乐来了。在消失了三个月之后，这个熟悉的气息终于又出现在了他的精神领域可以感知到的范围。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叶修拉上窗帘晃过去打开门，苏沐橙笑盈盈的站在门外。

 

“有电话找你！”她说，笑容清新甜美，像上天的恩赐。“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那么急，都打到老板办公室了！”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已经学会了在牵挂的人面前收起所有的忧虑与烦恼，坚强得像吹不倒的向阳花。

“哦……来麻烦了啊……”叶修摸了摸空烟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不出叶修所料，电话来自H市向导工会，电话的内容倒是非常简单，张佳乐无法和K市向导工会安排的其他向导建立连接，身体也本能地拒绝任何精神上的投射和安抚，虽然他如今神智清醒没有暴力倾向，可这样的状态根本无法通过哨兵审查，别说继续做职业选手了，连社会接触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于是K市的向导工会只能辗转又联络了H市的同行，想寻找唯一和他进行过连接的叶修。

叶修对着话筒嗯嗯啊哦了半天，最后只问了一句，没了吗。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回了房间，拿起外套，慢条斯理地从桌子上的杂物堆里翻出最后半根烟点上，最后才不紧不慢地晃下了楼。下楼之后隔着远远地他就看见张佳乐戴着个墨镜站在雨里，而就算离得那么远，叶修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出来的紧张又迷茫的气息。

瘦了点，叶修想。他想起几年前初见张佳乐的模样，那么活泛开朗的小青年，如今竟然活生生地显出几分让人说不上来的忧郁气质。

他笑了笑，也不着急，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站在嘉世俱乐部的大门前，气定神闲地看着张佳乐。

 

如果他还想继续打，他必须走过来不可。

 

而张佳乐也果然走了过来。他摘下墨镜，无比坦率地看着叶修的眼睛。有微弱的讯息在两个人之间流淌，他们没有精神结合，张佳乐可以传递给叶修的东西依旧非常有限。可有很多东西，就算他不是他的哨兵，他不是他的向导，叶修和张佳乐之间，也并没有必要说得太多。

 

叶修把外套丢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外套上带着淡淡的向导素的气息，足以缓解张佳乐紧张的情绪。然后他伸出手揽住张佳乐的肩膀，推着他就朝防火楼梯间走去。

“挡着点啊，你现在被人看见了可说不清了……”

他语气轻松地说。

 

他这样放松，张佳乐似乎也没有那么尴尬了。他忍了好一会，终于受不了了，开始把叶修箍着他脖子的手朝外掰。

“你沉死了你走开！”他终于开口了。“叶秋你别挂我身上，好好走路会不会。”

“为了你我搭不了电梯，没叫你背不错了。”

“那你现在去搭啊，你搭电梯还没我爬楼梯快……”

“不行，你现在是朝廷重点监控对象，我要对社会安全负责，防止你报复社会。”

“滚滚滚滚滚！”张佳乐笑了起来。他本来就生得精神，这样开怀一笑，眼睛亮闪闪的，于是整个人都跟着明快起来。“我要是报复社会，第一个就把你一波带走！”

那一瞬间蓬松又温暖的情绪让叶修也笑了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隔着外套揉了揉张佳乐湿漉漉的短发。

“那我要报警了！”他开始装作要掏手机的样子。张佳乐气得去抓他的手，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拧着爬了好几层，张佳乐才想起来叶秋根本没有带手机的习惯。于是他满脸郁闷地骂了好几句不要脸，这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叶秋的房间上。

 

“你们嘉世的条件太差了……”

他吃了一惊。

“差睡走廊啊，我跟你说，孙翔晚上梦游的。”

“孙翔？那个小年轻？他要转会嘉世了？”

“差不多定了。”叶修简短的应了一句。

“哦哦，我都不知道，我被他们关了好久……”张佳乐扔下包，在叶修狭窄凌乱的宿舍里直转，探头探脑地朝洗手间里张望。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衬衫，被雨淋得透湿，抬起手翻叶修的衣柜的时候，手腕上露出一个银白色的手环。

“你这也太小了，脚都伸不开！”

“冠军的房间你想住都不配住，还屁话那么多。”叶修也没理他，朝电脑前一坐，继续开始没打完的模拟训练局。

“我靠你……”张佳乐眉毛一竖，突然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啊这是？”叶修吓了一条。

“电了我一下。”张佳乐甩了甩手。他抬起手腕，朝叶修晃了晃那纤细的手环。

“咋了？手镯？性取向定下来之后连口味都变了？还带电？重口味啊张佳乐……”

“叶秋你妈……嘶……”他又像被蜇了一下。“这玩意……只要我有攻击倾向，就会电击……”

叶修沉默了一下。

“你刚才想攻击我？”

“我想踹死你……”

“怎么没把你电死啊……”

张佳乐瞪了他一眼，把手伸到叶修跟前。

“等这个灯变绿的时候，我就可以走了……”

“这之前呢？必须缠着我？”

“谁缠你了叶秋你要不要脸。”

叶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佳乐一眼。而张佳乐开始尴尬地咳嗽起来。

 

“向导工会建议我积极和你接触……”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叶修跟前，苍白着一张脸，湿漉漉的黑发尖端凝着水滴。

“还有呢。”叶修仰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有微妙的暧昧漂浮在空气里，像叶修的向导素的气息，不浓郁，但足够引人注意。谁都没办法删掉自己的记忆，就算努力忽视，已经结合过的身体愉快地违背着主人们的意愿，积极地传递着应该被遗忘的信息。

“向导工会规定结合的方式不能改变，否则……”张佳乐垂下眼睛，咬了咬牙。

他哨兵的气质多数来源于那蓬勃的激情与战意，就算波澜不惊，那股崩得死紧的强韧总是能让叶修轻易的从无数团精神体中发现他的存在。

 

“我不太习惯这样，老叶。”他语气强硬地说。

“我也不习惯。”叶修淡淡地说。

“我们是朋友吧。”

叶修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不然呢，不然你能在这儿？”他轻描淡写地说，手指按动鼠标，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别想了张佳乐，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