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城

[全职高手][双花]归途6-8

6. 

叶修真的是最后一个挤进去的。

他从缝隙里狼狈的爬出来的时候，二位惟恐天下不乱的群众给予了他热烈的掌声。

张佳乐也想拍手，有挤兑叶修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只可惜手上破了个大口，只好用另一只手拍孙哲平的后背发出点响声来意思意思。

他们已经踏在了无常界的土地上。

五年前，他们浩浩荡荡一帮人，也是这样从这里进入这个未知的世界。

“我怎么觉得没啥特别的。”黄少天举目四望，眼前一片沙黄色的混沌，他走了几步走到面前的悬崖边，谨慎的踢了一颗石子。

那石子发出落入水中的声响，快速的沉到了目不可及的深处。

“诶诶诶诶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水吗怎么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悬崖啊？”

他要伸手去摸，被张佳乐一把拉住。

“别乱动，先看看。”

他仔细看了看周围。他们站在一块十米见方的岩石上，周围是诡异的虚空，空无一物，也无处通行。

“上次来也是这样吗。”孙哲平问。

“不是。”张佳乐摇摇头。

这个地方毫无规律可循，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常性。一块岩石可以无比柔软像流沙一样把人吞没，温柔的雨水也可以变得锐如钢钉。

他们正研究着，叶修却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那不是有条路吗，你们都没看到？”

全部人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老不修你热晕了出现幻觉了？”

张佳乐关切的问。

“没有啊，不就在那。”

他指指空无一物的悬崖边。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朝前面扔了下去。

叮的一声脆响。

硬币静止的悬在空中。

“你看，这里有条路，你们真的看不见？别闹了好吗张佳乐。”

张佳乐摇了摇头。

“师兄，真的什么都没有。”

黄少天说。

思考了几秒，孙哲平掐灭了烟。

“老叶你走走看，我们跟着你。”

他攒住张佳乐的手，跟着叶修走到了断崖边。

那里真的有一条路。只有叶修看得见，但确实存在可行的一条路。

他们就这样排成一行走在空无一物的混沌中，周遭一片寂静，脚下一片虚无。

张佳乐觉得自己幸好没有恐高症，否则只有吓得屁滚尿流这一条路了。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日出，没有月升，没有漫天星辰。干渴和饥饿开始折磨他们，黄少天尝试着喝他带进来做实验的一瓶矿泉水，水灌进他的咽喉，像没入无尽的黄沙，没有一丝湿润的触觉。

于是黄少天扔掉了那剩下的半瓶水，他抡起手臂，蓝色的瓶子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然后看着它扑通掉在半空中，像在水面一样上下浮动着。

半空中慢慢聚集了浅淡的雾气，白雾遮盖了一切，他们仿佛行走在云海之上。

从那一刻开始，黄少天就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张佳乐想，他是终于相信了。

他并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因为他也要多省一口力气。

只有叶修没事，他看不出饥饿，也看不出干渴。他开始的时候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一天比一天萎靡的同伴，到后来他再也没有露出那样的目光。

因为他们的痛苦如此显著，没有任何伪装的理由。

而当累得无法行走，他们就这样横七竖八的倒在这美丽却单调的云雾之中入睡，直到其中一个醒来叫醒其他的同伴。

这趟旅程单调而枯燥，偶尔有乌鸦般的巨鸟来阻碍他们的脚步，他们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这种低等的妖魔。

它们如此低能，攻击一切视线内的活物，却从来没有任何一只去攻击叶修。

只有他能看到的道路。

只有他不受攻击的世界。

对此张佳乐似乎想说什么。他张开干裂的嘴唇。

孙哲平迅速的捂住他的嘴。他低下头，用同样干枯的嘴唇亲吻他的额头。

这趟旅行单调而枯燥。

张佳乐不想再回忆上一次他们是如何旅行，虽然他已经记不清时间的流逝，但当上一次他觉得自己走了这样久的时候，他们只剩下五个人了。

韩文清，张新杰，苏沐秋，孙哲平和张佳乐。

每个人都遍体鳞伤，濒临崩溃。

而现在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太疲倦，已经不想去弄明白。

他枕着孙哲平的手臂，安然入睡。

7. 

黄少天是第一个离开的。

他们终于走过了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平整。

张佳乐兴奋的跳了好几下，孙哲平懒得理他。

路边的风景也变了，笼罩着的天幕变换着各种令人觉得不甚愉快的颜色。四周都是黑压压的树林，没有叶子，像枯死了一般，枝条上挂着五花八门的腐败的肉体。

黄少天特别认真的，一棵树一棵树的看了过去，神色如常。

张佳乐想安慰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时候。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张佳乐觉得黄少天估计也什么都不想听。

他突然间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叶修都走了好远，还好孙哲平发现了，伸出手拉了他一下。

“干嘛。”叶修问。

“你们看得见那个吗。”黄少天伸出手，指着一块爬满腐臭的藤条的石壁。

他看了看另外三个人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不见是吧。”黄少天笑了笑。

他走上前去，捡起什么东西。

“这个是喻文州的，他这个人干啥都喜欢做做笔记分析分析老随身带着，我平时老跟他说……”

他好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是改不了平时的习惯，一开口就要漫无目的的朝别的话题去。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三位师兄的眼睛。

黄少天明白，在他们眼里，自己的手里一定是空无一物。

“我要走了。”他思考了一会，说。

“谢谢三位师兄，这里实在是渴得难受，多的话我也不提了。”

张佳乐伸手要去拉他。

不要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是个陷阱。

说不定喻文州根本不在那。

五年过去了，会发生什么？

你不明白这里有多可怕，不明白自己会遇到什么。

只有跟着叶修才是安全的，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他心里转过百十个念头。

而叶修一把拉住了他伸出去的手。

“再见。”

他郑重的对黄少天说，眼神坚毅，像许下什么诺言。

张佳乐转回头去看着叶修，他又转回来看着黄少天的眼睛。

依旧是那样，无忧，无畏，如此年轻，却又看不透的眼睛。

“再见。”

张佳乐喃喃的说。

“你要记住自己是谁，千万别忘了自己是谁。”

他还是忍不住忠告他。他似乎还想开口，又被叶修扯了一下。

“你干什么老不修你有没有人性那么危险。”

张佳乐很生气的说。

“你劝了又有屁用。”叶修叼着根烟，这里点不起火，只好干叼着过过瘾。

“你说一千句，一万句，抵不上一句‘喻文州可能在那里’。”

他说。

张佳乐知道叶修说的有道理。

“你以为都是你，啥屁事都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跟个起点男主角似的。”

他还是忍不住讥讽他。

“我搞不好真是。”叶修嘿嘿笑着，转过身走了。

张佳乐再回头去，却发现黄少天也已经走了。

他那么喧哗的一个青年，离开的时候却是无声无息的。

张佳乐还想再看，可孙哲平已经扯着他的手向前走了好几步。

“别看了。”他说

张佳乐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

“你可别乱跑啊老孙。”他突然说。

“想啥呢。”

孙哲平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叶修不见了。

面前突然涌出一片雪白的迷雾，那雾气飘散，像深处无数只缠绵的手向他们罩来。

雾气里出现一片淡淡的人影。

“老孙！”张佳乐只觉得手上一痛。他条件反射的缩手避开，那烟雾像刀锋一样锐利，划破他的脸颊。

“老孙！”他不得不退开，眼看着孙哲平消失在雾气里。一阵呼啸的风声响起，他连忙退后一步闪身避过，而一只毛绒绒的鬼手已经抓到了身前。

他妈的来贴身的。

张佳乐在心里骂了一句，他手腕一翻，金色的张月鹿化身为刺，迎身而上。

你等着我啊，孙哲平。

我马上就来。

8. 

那时候孙哲平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张佳乐的大脸。

他唰的一下坐起来，就眼看着张佳乐像受了惊吓一样跳开去。

他那样子很滑稽，于是孙哲平就笑了起来。

张佳乐却没笑，他直勾勾的盯着孙哲平，仿佛要从他脸上挖一块肉下来。

孙哲平条件反射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这个傻逼是谁？怎么这样看人？我脸怎么了吗？这里是哪？我是谁？”

他迅速的问了自己十几个问题。

然后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于是迅速的放弃了去寻找答案。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孙哲平觉得和张佳乐不太聊得来。

比如说，张佳乐说他们是师兄弟，他有时候会穿着黑色的衣服晃一串红得不太吉利的珠子，孙哲平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大神跳得还蛮好看，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什么？原来我也学过？这不科学！诸如此类，似乎事不关己。

再比如说，张佳乐说他们以前特别要好。孙哲平老带着他半夜偷偷溜出去吃宵夜，留老林一个在宿舍里，老师在门外查夜的时候憋出三种声音点三个名。

老林是谁，孙哲平也不记得。不过他觉得他人应该蛮好的，能忍受张佳乐这么傻逼。

孙哲平觉得也许张佳乐说的那个孙哲平确实跟张佳乐非常要好。因为张佳乐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眼睛特别闪特别亮。可是孙哲平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也懒得去想，这种东西，不是你说使劲想，就能想出来的，失忆这种事，和便秘是不太一样的。

“你确定你找对人了吗。”

有一天他刚给百花客栈安完了几十个灯泡，一身臭汗，就有点不耐烦的这样问。

张佳乐似乎被吓住了。

他从此再也没有提过以前的事。

他说不如我们从零开始。

他说你好孙哲平，我叫张佳乐。

他那个时候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